“鞠先生。”秦王异人为鞠子洲斟了一杯酒,祝词道:“先生前次教授先王破除“国中之毒”的手段,今次,天将旱,寡人乃欲行兵戈事,先生觉得,这算是国中之毒又发作了吗?”
鞠子洲摇了摇头:“王上何必多虑呢?”
“国中之毒从秦国朝廷知道了它的本质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解除了,以工代赈,不过是找个合理的,让大部分人都认可的由头,将国中所积累的财富分发一些出去给庶人们,这方法其实并不高明,甚至没有我,秦国圣君贤臣,自然也可以想得到……”
鞠子洲叹气:“今年是王上即位元年,又是将旱之年,即便没有民怨,不存在国中之毒,难道王上就不行兵戈之事了吗?”
“先生不打算劝我休战?”异人把玩酒樽。
铜爵造型古朴,敦肃之中透出一些俏皮,甚是可爱。
鞠子洲摇了摇头:“秦人需要战争,战争能搏一个出头天;秦王子楚需要战争,战争能带来无上权。”
“于是秦国需要战争。”鞠子洲看着秦异人:“这是国家的需求,谁人能够阻拦呢?谁人规劝不是白费口舌呢?”
异人笑了:“先生总是能把话说到寡人心里。”
鞠子洲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
他笑了笑,举起酒,一饮而尽:“谢王上赐酒。”
“先生,目下所见,炒钢法所冶之铁,十分好用,乃为强军之利器,此次出兵、此后出兵,秦之战果,先生当都有功,因为是先生,予了我秦国如此利兵坚甲!”异人玩味笑着。
“子洲,愧不敢当!”鞠子洲拜伏。
“为何不敢当?”异人问道。
“王上可知,铜铁炉草创之时,我并无太好的冶铁法,所能冶炼的铁器,也只是比过去的铁器稍微好一些而已。”鞠子洲叹气:“我所真正拥有的,也并不是什么冶铁法,而是那种改进冶铁手段,使之每每冶炼都能比之从前,有所进步的义理。”
“而铜铁炉的起步资金、人力、物料,都是王上所给。”
“我拿着王上所给的东西、带着王上所给的人,花着王上所给的钱,用一次又一次的,冶炼的失败,冶炼劣铁来印证我的义理。”
“最终,我离开之后,铜铁炉才有优质的‘钢’材冶炼出来。”
“子洲厚颜,便认定了,这是印证了我的义理,遵照我门中义理而获取的良铁。”
“但子洲更知道……”鞠子洲看着秦王异人,眼神平静:“这一切,其实都是王上的功绩,子洲,不过一个不通冶炼的践理之人而已。”
秦王异人微微颔首,轻捋胡须:“先生果真谦逊……虽然者,但总归,钢材是因先生而出现,寡人不当取用先生功劳。”
“谢王上。”鞠子洲再拜。
异人笑了笑:“先生先前说,你是一个践理之人,不知道先生所践之理,可能教我秦国国富兵强?”
鞠子洲点头:“此事简单。”
“简单?”异人仔细看着鞠子洲的神情:“先生不妨说说看?”
“人得食肉,身体自然强壮;匠得炒钢,兵甲自然厉害;制得厚赐,士伍自然用命。”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富民以富兵?”异人问道:“先生可知秦制?”
“了解一些。”鞠子洲点了点头。
“先生知道秦制,还敢与寡人如此说,当真不怕寡人将你剐了?”异人笑着,为鞠子洲斟了一杯酒。
“先生请满饮。”异人祝词。
“谢王上。”鞠子洲再饮。
“王上如此大度的贤君,如何会杀掉一个对秦国有用,对秦国有功的士人呢?”鞠子洲笑了笑,把酒喝完。
“哈哈,吓不倒先生,当真无趣!”异人摇了摇头,笑容和气。
“王上有赤子心,叫人羡慕啊!”鞠子洲也笑起来。
硕大的玄鸟舒展羽翼,每一片羽翼之上,都沾满了血。
话到这里,异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他只是给鞠子洲一些提醒,顺便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不麻利地将你手里强兵的手段拿出来为秦国创造利益、为秦王创造利益是不行的。
至于你信奉什么义理,想要用什么办法富兵强国,我不管,但你首先得对我有用。
他现在,暂时是不打算太过催逼鞠子洲的,所以只是谈话,只是催促鞠子洲拿出与炒钢法类似的强兵手段来,而并不逼他站队、确定立场。
“寡人哪里有什么赤子心!”异人摆了摆手:“还是先生这等才学过人、却并不慕权势富贵、一心践行义理之人更有赤子心!”
“王上谬赞。”鞠子洲不理会异人的冷嘲热讽:“不知道王上想要对哪一方动兵?”
“寡人原打算向西动兵。”异人愁苦叹气:“先生居秦,当该知晓,秦人贫苦,寡人堂堂秦王,愿善待百姓、子民,但却无法叫百姓、子民都吃的到肉,长得健硕一些……寡人之过也!”
鞠子洲看了一眼不远处奋笔疾书的史官,叹了一口气:“原打算,是有什么变故吗?”
“先生有所不知啊!”异人叹气,眉头拧起:“相邦前些日子,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这消息说……”
“说什么?”鞠子洲有些急:“王上可别吊我胃口!”
“说是:周人要与赵人、韩人勾连,侵我秦土,略我徒弟,杀我子民!”异人叹气:“我秦国,对周人素无侵犯,为何周人却要如此待我?”
“人有贪鄙之欲罢了,王上这等纯人,自然无法理解浊人的想法有多污浊。”鞠子洲劝慰道:“王上,既然周人有此大逆不道之行径,王上也应当对其略施小惩大诫,以示秦人之不可轻侮!”
“王上当该先搁置西讨之事,先行东伐,惩戒周、韩、赵。”
“可……”异人纠结:“周人富、韩人强、赵人众……寡人不欲秦人有所损。”
“大王切勿妇人之仁!”鞠子洲说道:“大王对敌姑息,便如因惧肠胃之患药而养病,最终,只会致使病情加重,全身之患病啊!”
“这……”异人依旧犹豫。
硕大的玄鸟挥舞翅膀,张开利爪,尖而长的喙一同张开,涎水四溢。
“王上还在犹豫!”鞠子洲说道:“王上此时犹豫一刻,他日秦人受周、韩、赵侵略之时,便受罪一天!”
“这……好罢,寡人便不向西征讨了,改为……东伐!”
异人满意看着鞠子洲。
这水平高的知识分子……就是好啊!
……
陈河跟墨者安在鞠子洲家的门前等了一天都没等到鞠子洲。
陈河提心吊胆,怀中抱着吃食,警惕看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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