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又在胡思乱想了。
这一段时间,他总如此的。
每每一点小事,都可以把他的情绪点燃。
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里头不停的斗争,挣扎,一面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眼便可以望得到头的,一面又觉得绝对不能如此。
他无意识地起身,又在家中走了一圈。
一双小儿女怯惧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想要接近,但却始终不敢上前。
他们最近这些时日里,见着了父亲生气的场景,每每小事、撒娇,便可将父亲心头怒火燃起。
他凶起来,真可怕。
于是一双小儿女受过教训,便不再敢上前打扰父亲,只远远的瑟缩一起,惊恐看着。
轲五指张开又合拢,无意识地走来走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思考之上,浑身肌肉紧绷。
怎么办?
我应该怎么办?
轲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大脑里一片茫然,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因何而焦躁。
脚步自主朝着门外走,朝着农会聚居区之外走。
轲慢慢走着,偶尔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无意识地凭本能回应。
旁人见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也就没有多做打扰。
他这样的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一处数日之前来过的地方。
一座华贵的宅邸的后门处。
回过神来时候,轲心头猛然一惊,立刻转身离开,想要往家里赶。
他有些心虚。
没走几步,身后便有人拉住了他:“怎么,考虑清楚了吗?”
轲咽了一口唾沫,口干舌燥,心头愧疚一阵又一阵。
转过身来时候,面对的是一个乌发长髯,面目和善的老者。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老者笑着:“走吧,随我入府,见一见主君。”
“不……”轲刚想拒绝,便被老者拽着往那华贵的宅邸之中走。
老者的力气并不大,轲这种经受过训练,并且能够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的壮汉,是可以很轻易地挣脱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挣不脱这老者纤弱的手。
两人于是一同进入府中。
富态而形美的主君见着轲,态度比之一般的贵族,要温和的多。
他笑眯眯示意身旁美姬为轲斟了美酒,而后随意的摒退了那美艳的美姬,目光全然集中在轲的身上:“听睛说,你已经做好了打算了,对吗?”
“我……”轲很是口渴。
他立刻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将美酒吸进肚里。
一杯不够,他于是抬头张望。
身旁美姬立刻姿态和顺地又为他斟了一杯酒。
又是一饮而尽。
如是三杯,轲终于算是缓过来了一些了。
“我不想背叛秦王政!”轲说道:“秦王政于我一家有大恩,我便是死,也不能背叛他的!”
主君笑着摇摇头:“你大概,会错了意了。”
“从来就没有人教你背弃秦王殿下。”
他进一步解释道:“地制改变,是秦王殿下既定的策略,并且不久就将要全面实施下来,在这里面,他赏赐了与你们农会的兵士们十万私田,便是一个佐证。一则,这十万亩私田,是奖励你们作战勇猛,为国尽忠;二则,这也是一个先行,算是王行之前驱。”
“所以,田地归属的改易,从王上将那些田土锡于你手之后,便不再是对于王上的背弃,这种交易,甚至会是王上所默许的!”
他说着,又掏出一块小木牌子:“王上最近这些时日,自己都签发了三四十张这样的木牌,每个木牌,在之后新政事实下来之后,可以当荒地一亩。”
“如此,你可明白了?”
轲茫然看着那木牌。
王上自己都……
他有些动摇了。
那主君又温声说道:“还有就是,王上其实是鼓励你们将手中田土售卖出来的。”
“售卖?”轲有些不解:“王上为何鼓励我们售卖?”
他很是疑惑,但心底里,却又生出了一些渴盼。
如果这是假的,他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他又希望,这是假的。
“王上将这十万私田划分给了你们,但你们有谁人曾去见过么?”主君笑眯眯问道:“彻底的赏赐给你们的田地,你们是不是,没有一个人曾去真切地看过?”
“为什么呢?”
“为什么……”轲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以前的,随爵赐地,都要让受爵者自己去决定田地如何使用,由谁人使用的。”
“但为什么,如今彻底的将田地赏赐下来,你们反而连见都没法儿见了呢?”
“王上将那些田土直接拨给‘农会’,虽然说是赠送了给你们,可是田地是谁人在耕种,庄稼由谁人播种?肥料由谁人洒下?收获又由谁人去收割?”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将轲砸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来的焦虑,也在此时明晰了。
——他的焦虑,是因为没有真正的接收到那些属于自己的土地!
虽然说,秦王政待他们极好,发了许多钱,在应有的爵位赏赐之外,给了一百亩私田。
可是问题在于,他们谁人也没有见过那些私田!
如今他们这些农会的战兵得的私田,也还是如以前的田地一样,由农会指派人去耕种,并且收益分给田地所有者的,只有交完税、农会众人吃剩下的那部分。
这些剩余的粮食,会按着田地的多少,进行均分。
这种均分,一定意义上,无视了田地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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