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洛阳在望, 姬央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咬手指甲, 这是她新近才养成的习惯, 羞愧、内疚加忐忑, 让她必须得找点儿东西磨牙。
也不知道沈度会是个什么态度, 姬央都快把自己的指甲给啃秃了, 而且照镜子的频率明显增加, 生怕有哪个地方没捯饬得完美无缺,可看了半晌镜子,又有些发脾气地将铜龟钮海棠镜扣在小几上, 觉得脸色有些白,纠结着要不要抹点儿胭脂,可又怕“胭脂污颜色”, 沈度惯爱拧她的脸, 最嫌弃的就是拧下一层香粉或者胭脂。
还有那头发,黑色的实在长得太慢了, 都这么写年了, 居然还有半截是银白色的, 剪掉吧头发就太短了, 不好梳发髻, 不剪吧又跟花斑猫似的,每日梳头都要费劲心思地将白发藏起来, 可到底不是一头乌发,姬央又怕沈度嫌弃。
“娘娘, 你快来看。”玉翠儿将头探到马车外, 兴奋地对姬央喊道。
姬央心里腹诽,玉翠儿这改口可改得真快,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娘娘呢,就直接将她这长公主变成了有名无实的娘娘。
玉翠儿见姬央不动,赶紧地补了一句,“娘娘,是陛下,陛下!”
姬央心下一动,算路程此地离洛阳当还有两百多里。姬央没想到沈度会来接自己,也没想到他会迎得这般远,在姬央心里最乐观的幻想也不过是沈度会在洛阳郊外等她。
“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姬央一边问一边凑到窗口往外看。
即便是玉翠儿会认错,但那个人的丰姿姬央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的。
姬央由玉翠儿扶着下了马车,远远地看着沈度并不挪步。
两年多了,七百多日不曾见过,甚至连思念都强迫自己压抑,骤然再见,熟悉有之,但更多的却是陌生。
一如姬央再见她母亲时的陌生。
曾经最亲密的亲爱的人,隔了重重的岁月之后,可能早已经物是人非。
沈度的身姿依旧挺拔,丰姿轩朗,清隽艳逸,虽并未着龙袍而衣以竹青色常服,但气势似乎因为登基为帝,富有天下而较往昔更足,威肃之气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令人不自觉地就想低头不敢直视。
这样的人,已经成了云端的龙,叫人已经生不出亲近之心,只余敬畏。
所以姬央停步不动,在那一瞬间甚至恨不能可以转身就跑,有些怕自己承受不住沈度的冷待。
但下一刻姬央就看见沈度缓缓地似无奈地朝她张开了手臂。
这让姬央一下就想到了当年在并州的时候,沈度去帮王成打拓跋族,他凯旋回来时,她按耐不住地不顾众人侧目地扑入他的怀里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但不知何时当初的那份心却迷失了,今日仿佛才重新找了回来,胸口也被那复归的心胀得满满的、沉甸甸的了。
姬央的眼泪肆意,她飞快地跑着,也顾不得去抹一抹脸上的泪珠,就那样乳燕投林似地扑入了沈度朝她张开的怀抱。
很多话都不必再说,有时候一个紧紧的恨不能揉进肋骨里的拥抱便足以安慰人心。
姬央在沈度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得都打嗝了,很委屈很可怜地抱怨道:“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事后姬央觉得自己傻透了,本来在马车上她都已经想得好好的了,见着沈度时一定要端着,千万别让他觉得她是走投无路才回来的。就连玉翠儿姬央都事先威逼利诱打点好了,结果这下可好,一见着沈度就什么都忘记了。
被沈度身上熟悉的气息一烘,心头泛暖,眼睛泛酸,就这么把自己的底儿给兜了。
“嗯。”沈度轻轻应了一声,只是将姬央搂得更紧了些。虽然姬央已经快透不过气了,却还恨不能彼此可能抱得再紧一些。
“她怎么可以那样啊?”姬央还在犯傻地哭着。
沈度却是出人意料地没有附和姬央,跟着她指责苏后,尽管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为了一己私欲祸害苍生的女人。但沈度不得不承认,这次苏后干的这件事着实漂亮。姬央能回来得这么快,都还得感谢他那丈母娘。
要不是丈母娘另有新欢,狠心地将姬央丢上船,以姬央那性子,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有勇气重新返回中原。
据玉翠儿说,这一路从海边回洛阳的路上,姬央就反悔了十来次,次次都喊着不回来了,可见其纠结和犹豫。还是丈母娘果决,沈度心里暗自点了点头。
等抱够了,背着人也亲够了,甚至还做了那么点儿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后,姬央可算是想起小芝麻了。
其实她早就想问的了,但沈度的力道和狠辣都叫姬央有些吃不消,嘴里除了“嗳嗳、嗯嗯”再说不出其他成句的话来。
“小芝麻呢,你怎么没带他来?”姬央拥被而问。
“他年纪还太小,这么远的路程怕他吃不消。”沈度的语气太过自然,以至于姬央根本不疑有他。
若此刻身在宫中的小芝麻沈桓能听到沈度说的话,他一定会跳起来大叫一声“撒谎。”
什么路程遥远怕小芝麻吃不消,这绝对是年度大谎言。
要知道小芝麻可是跟沈度上过战场的人,他打扬州那会儿,小芝麻也是一并跟着去了的。
就像当年沈度不放心姬央不在他视线内一样,小芝麻一样是他的命门,没了他,沈度后继无人不说,姬央肯定是不会再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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