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巨大的好处,一边是无穷大的阻力,朱佑樘沉默了。
他是个急功近利之人,只是他的急功近利和别人不一样,他深知国事艰难,绝不是一言两语、一朝一夕就可以中兴他的王朝,所以他的急功近利更多地表现在他的态度上。
废寝忘食,日夜不缀,所为的就是开创万世基业,成就千古明君。
为了这个理想,朱佑樘掏空了他的身子,从继位到现在,他已是形如枯槁,才三旬上下,两鬓就已生出了丝丝华发。
这就是朱佑樘的急功近利,在他看来,他的时间紧迫,只争朝夕,所以他并不对一道政令,铲除一两个奸佞就能国泰民安的想法抱有什么希望,他是个持之以恒的人,一步步朝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只是时间还是不够,尤其是今年以来,朱佑樘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他才显得更加急迫,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不过他所追求的府库丰盈、四海平升,这看上去似乎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在聚宝楼缔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居然奇迹般地实现了,柳乘风的出现确实让朱佑樘的眼眸一亮。
这个家伙,大局观和决断未必比得上刘健,谋略未必比得上李东阳,口才未必比得上谢迁,军事未必能与刘大夏齐肩,选贤用能更不能和马文升相比。可就是这么一个家伙,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只是开设一间茶楼,就将朱佑樘的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
朝廷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朱佑樘似乎也松了口气。
只是很快,朱佑樘感觉还是不够,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朱佑樘从前所想的只是府库丰盈而已,可是现在当内库的银钱已经堆积如山,甚至不知该如何花销之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所想的,是秦皇汉武那样的基业,是先祖文皇帝那样的赫赫武功,这样的心理就好像是当一个人满足了温饱,就有了更大的目标一样。
只是要成就伟业,仍然少不了银钱的支撑,聚宝楼的银钱不能动,这是留给子孙后代的,若是柳乘风那边……
朱佑樘不由眯着眼,一动不动,这个想法冒出来,他的整个人都不禁变得有点儿激动起来,所谓的汉武其实不过是文景之治的厚积薄发,他没有汉武帝那样好运气,接过江山时,府库早已堆积如山,他恰恰相反,继承祖业之后,得到的却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
想到这些,朱佑樘整个人变得激荡起来,可是很快,他的神情又转变成了沮丧。柳乘风说的话,他信,可是要开海又谈何容易?这件事就算是先祖文皇帝在世也未必能成功。开海的阻力实在太大了。
“陛下为何不语?”张皇后见朱佑樘阴晴不定的样子,柔荑不禁反手握住了朱佑樘的手掌,含情地看着朱佑樘。
朱佑樘长叹道:“柳乘风这一次真是给朕出了一道难题了,哎……”
张皇后不禁笑了,她贵为皇后,当然也知道所谓的开海会有多大的影响,张皇后轻声道:“若是这件事让陛下为难,那索性……”
朱佑樘摇头,道:“若是不知道此事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若要放弃,却哪里有这般容易?哎……朕今夜只怕又要睡不着觉了。”
张皇后抿嘴笑起来,朱佑樘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朱佑樘和太子朱厚照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一个却是恨不得一天做完三天的事,一个对什么都抱之以无所谓的态度,可是另一个却带着极强的责任感,发了水灾,朱佑樘无法入眠,边镇哗变,朱佑樘又是寝食不安,这样的性子,就算做为皇帝也有点儿过了些。
张皇后想了想,道:“不过柳乘风说他有个折中的办法……”
“折中的办法……”朱佑樘不由地呆了一下。
张皇后低声在朱佑樘的耳边轻语几句,朱佑樘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家伙原来早有了盘算,这肚子里竟有这么多鬼主意。”听完了张皇后的话,朱佑樘又是苦笑,道:“好,那就权且试一试吧。”
张皇后嫣然一笑,道:“就算是鬼主意,那也是为了宫里,陛下,臣妾本来是不管宫外的事的,妇人干政是本朝的大忌。不过有些话却忍不住想说一说。开海对宫中有利。禁海,对百官有利,百官们可以为一己之私而坚决反对开海之策,陛下难道就不能为厚照而开放海禁?”
这一句话让朱佑樘不由意动,厚照,厚照……可以说,朱佑樘今日所做的一切,为的都是朱厚照,为了王朝血脉的延续,为了自己的嫡亲血脉可以少一分担子,这肩头的重担,朱佑樘独自扛了起来,一扛就是十几年,风雨无阻。
朱佑樘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的苦涩随即收敛得无影无踪,那一双眸子散发着锐利的光芒。他轻轻地捏了捏张皇后的柔荑,沉稳而有力,镇定自若地道:“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朱佑樘不再提及这件事,转而道:“皇后的身体还是要多保重,朕这几日,只怕没有功夫来看你了,太医开的药方切记着要按时服下。”
张皇后寰首道:“臣妾不过略染风寒,陛下不必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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