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似笑非笑地望着璇玑的脸,该六十多了吧,除了头发白了,却还保养得这么好,年轻时定是谦谦君子,温暖如玉,难怪把窝金迷得要死要活的,心里不由发笑,说道:“若是没有璇玑,只有大梦,恐怕师父也不用收我这么个徒弟。”
璇玑一怔,长叹了口气,坐下道:“原来你都知道。”
席慕轻笑:“师父说他最喜欢师叔小时候,要给师叔起名大梦,师叔却坚持不愿,非要叫璇玑。师父最爱的句子便是——”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璇玑立即呢喃出声接道。
念完目光炯炯地望着席慕,可惜他却是一脸淡然。
璇玑沉默片刻,又出言问道:“你师父教了你些什么?你又学到些什么?”
席慕淡淡地说:“武功学了二三成,奇门学了点皮毛,歧黄之术学了六七分。”
璇玑讶然问道:“只这么一点?那治国安天下的谋略呢?”
席慕摇头道:“师父早已问过,我不想学。”
璇玑问道:“为何不想学?”
席慕淡然地说:“不说无敌的寂寞,懂得多,心自然大,欲望便多,师叔还没体会到么?”
璇玑哈哈大笑,笑得有点苦涩,许久才说:“你说得没错,一个人才学越是富有,越是想施展让人知道,却不知,不过都是一场大梦罢了。你师父就是看透了我,才要给我起名作大梦。但我却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做他的徒弟,一辈子敬着他,受制于他。天机一心想教化我,让我与他一道修真,我却一心只想超越他。我看不起他一身才学,却甘愿藏于深山中一身修道,所以我只肯做他师弟,还自名璇玑,便是要世人知道,璇玑比天机更厉害......”
见他神色不断变幻游移,时喜时悲,席慕就知道他已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突然觉得这个师叔真是可怜,出言道:“如今师叔也穿上了与师父一样的道袍,师叔是看透了吧。”
璇玑闻言动容道:“真的吗?我已几十年没见过你师父,只是凭着记忆叫他们做了这样的袍子,果然和天机所穿一样吗?”
看他笑得象个孩童,席慕点了点头,璇玑更是沉浸在喜悦中,席慕只是看着,也不打扰。
时间过了有一年一般漫长,璇玑才回过神来:“你想知道朱橞的事?”
席慕淡淡说道:“近日我听人说起个名字,玉衡。”
璇玑玉衡。
当他看到南宫子冶带他来见的人就是自己不曾谋面的师叔璇玑先生时,他便明白了,璇玑和玉衡,本是同一人。
“呵呵,不错,如你所想,我就是玉衡,当年助朱橞图谋造反之人。早年我一直想超越天机,学成后出道,便天下难逢敌手。虽有美名,却无人懂得我的寂寞。天下难事我都常试过了,才知无敌竟是一生最大的烦忧,要找点不易做的事,竟是如此困难。”
席慕无言,若天下间谁无聊一把就造反,那真是......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朱橞?这皇家,其实比寻常人家还不如的。洪武皇帝生了二十六个儿子,嫡长子朱标原本是要做皇帝的,却死在了朱元璋前头。次子朱樉三子朱棡也是早死的。四子朱棣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其实就是造反。五子朱橚爱做大夫,胸无大志,六子朱桢狂妄奢侈难成大器,后面接下来那些儿子,有的被自己侄子废了都不敢吱声,有的自己把自己烧死了,要么就太小无用,就只有十七子朱权,十九子朱橞还有点前途。宁王朱权,自幼便才学过人,受封会州时就手握重兵,论势力,是当时唯一能与燕王朱棣相当的人。靖难之时,被朱棣设计胁迫交了兵权,朱棣还曾允诺与他平分天下,可惜却未兑现。朱棣最忌惮的便是这个弟弟,以骄恣为由将他赶去了南昌,兵权尽夺。朱权知道这个四哥盯上了他,为了身家性命,假装一心修道想降低朱棣的戒心。江西又离南京近,朱权哪敢动弹?我自是知道找朱权无用,只好找上了朱橞。”
璇玑呷了口茶,主动给席慕倒了一杯,示意他自便,又接着说了下去:“朱橞此人,少年得志,受朱元璋器重,自幼就有点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好大喜功,为人骄横霸道,却也懂得稍做掩饰,这样的人有野心也易煽动,况且我当时已是名满天下之才,他对我自是十分重视礼让。朱橞此人,说白了便是墙头草一根,谁许他好处多就听谁的。当年靖难,他本是助朱允文守城,朱允文将最重要的金川门交给他与李景隆,却不曾想,朱橞见朱允文大势已去,竟主动伙同李景隆大开金川门迎朱棣入了南京。他自以为骗取到朱棣的信任,仗着献城有功,在长沙竟真的把自己当作那里的土皇帝来。这么一个阴险狡诈、左右逢源之人,朱棣怎么会真的信任他呢?我观察了朱橞许久,终于判断此人也并非简单货色,朱棣对他戒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按照招兵买马,旗下不乏绿林好手,我便想,就助他一把,反正我也不怕不能全身而退......”
听他说了许久,席慕才渐渐明白当年谷王造反始末,说到白鸿飞,璇玑竟然又说出更叫人吃惊的话来:“白鸿飞,是我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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