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生界海(下)
西沉的落日只剩下一角余边还停在山尖挣扎,这余晖又被学院内高大的槐树挡了个七七八八,遗落下几丝晦暗光线,使来人的身影沉在浓密树阴中难以看清。就在此时,院墙边白色的尖顶路灯开始缓缓亮起,随着那人渐行渐近,柔和的灯光终于将他身上的阴暗轻轻揭去了。
来者身形高挑,身着宽大的月白色素袍,腰间束一条盘纹玉带,勒出更显细瘦的腰肢,一头墨绿色长发扎成了马尾垂在脑后。他的面容不似正统东方人那般柔和,高鼻梁,阔额角,脸颊微瘦,眼窝深陷,俊雅中透着一股隐隐疏离的淡漠。
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缓缓走来,几簇刘海被夜风吹得倒竖而起,清冷双眸在路灯的辉映下不时闪过绿色幽光,更添出一种异样的威慑力。他的脚步很稳,哪怕是穿着短袜木屐,每一步也都如同丈量过一般规整,没有多余动作。
那人很快来到界海面前,微微转头斜了黑衣卫士一眼,似是怪罪,但表情上却又看不到丝毫怒意,仍是沉沉稳稳地一片平静。护卫与他对视了一眼,像收到某种警告般垂下了头,缓步倒退回去,站定在自家小主人身前。
玉茗看见自己的手下如此示弱,心中暗恼,上前一把推开他,指着来人大喝道:“尽远!别以为你来了就能怎样,我这次可是当场将他抓住的,证据确凿,容不得你们抵赖!”
名为尽远的宽袍青年对那无礼的呼喝不发一语,先仔细察看了一番如今可称得上狼狈的少年,在确认其并未受到伤害后才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柔声问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尽远哥!我……”界海忽觉鼻子微酸,若说这学院之中有谁最值得他信赖,莫过于眼前这位高三年级的学长了。他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睛,刚想将这一番经历向对方倾诉,却又看到尽远笑着朝他摇摇手,立马封住了嘴。
稍稍安抚过这位泥脸少年,尽远收起笑意,转身看看玉茗二人,弯腰轻轻施礼淡淡说道:“不知殿下此言何意?殿下出手伤人在先,却又反口说我等抵赖云云,实在让人费解。”
“少给我文绉绉的,有本事,等你穿上朝服再说这话吧!”玉茗对这种古时文言的官方说辞非常厌恶,皱着眉头刺了他一句,又看着他身后的少年冷笑几声,“界海这次恶意迟到,已经过了三日期限,我要将他带去教务部等候学院处置!”
“恶意迟到?恐怕殿下有所误会……”尽远对于他的指责似乎有些惊讶,微微颤了颤眉头,温言解释道, “界海学弟是奉太子殿下诏令,在校外先做些新学年的活动准备,这恶意迟到不知从何谈起?”
“诏令?嘿!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玉茗气得笑了出来,他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不依不饶地指着界海大声质问,“你倒是叫他拿出诏令来给我看看!”
界海默默听到现在,心中倒是一慌,他哪里有什么诏令在身,眼看对方气势汹汹逼问而来,张了张嘴没敢打岔,尽远便已将这谎言圆了回来:“太子殿下既然说有,必然是有的……殿下若想看诏令,明日自然会有副本送上供您查阅。”
“你……简直可恶至极!想拿太子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了他不成!?”玉茗顿时涨红了脸,他生平最讨厌之人莫过于那位太子,听到这话如触逆鳞,愤怒之下身周不自主地绕起一阵阵旋风,吹得那头乌黑长发乱作一团。
“殿下如对此事尚存怀疑,在下也会代为传达……”尽远依旧是一副平淡表情,对那狂卷的旋风视若无睹,半阖着眼说道,“夜里风大,殿下还需小心身体,以免着凉。”
玉茗盯着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咬紧了牙,气得眼角不断抽搐,他明知对方是在骗自己,却无话可以反击。虽然从身份上说,对方不过个区区禁卫队长,但因他自小陪同太子长大,关系亲密异常,又是那位教官的亲传弟子,真要和他打起来,只怕影响太过恶劣……
他自以为这次行动出其不意,根本没想到尽远会这么快赶来救场,一时间拿不出主意,面色也是阴晴不定。身侧的黑衣护卫似乎察觉到他混乱的心思,扶着腰间赤刀缓缓上前,弓起身子作出一副戒备态势。他依旧低着头,界海从一旁看去,在弱光下只能看到他左脸颊上,有一条从嘴侧划到耳边的长长伤疤。
场上气氛有些凝固,玉茗憋着怒火左右思虑了半天,还是打消了继续抓人的想法,来日方长,不必在此时贸然发难,徒留口实。他紧抿着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瞟瞟躲在尽远身后的界海,威胁似的哼了一声,也不多言,一弹衣袖扬长而去。
黑衣军士跟在他身后如影依附,经过界海身边时,他停下来侧过头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仿佛是要将他的样貌刻在脑中。被他那诡异的眼神一瞄,界海只觉浑身发冷,他颤颤抖抖搓了搓手臂,回头再看,两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经过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执,他那点回校的热切憧憬都已被打得支离破碎,更觉得一路积累的疲乏蜂拥而来,饥肠辘辘都快使不上力了。他叹着气转回身,尽远已经把他落在远处的小行李箱拎了过来,他赶紧上前接手,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真是麻烦你了,尽远哥,要不是你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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