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将尽,薄暮黄昏。
位于星城近郊的克洛诺石堡平常总是安安静静,像个古板的清修者,少有人来打搅,今天却格外不同:城堡大厅窗外早早挂起了来自东方古国的金灯,仆人们结队奔走,擦洗砖墙、修剪草坪、铺设地毯,热热闹闹,好似要把新年祭提前过掉一般。
在这片忙碌喧腾中,或许只有一处还维持着往日的寂静。
维鲁特倚在自己卧室紧闭的玻璃窗边,高举起手中信纸,对着残剩的阳光比照。
那是张四方白纸——再普通不过的印刷用品,并未署名,没头没尾地写着几行小字:“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能孤身牵制住邪眼,做的很不错。我想,是时候让你正式参与到我们伟大的计划中——或许,熟悉神力药剂实验是个极好的开始。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到了那里再和我联系。”
他刚进门时,就看到这焦黄的信封如枯叶般从桌上轻飘飘落下,却似石头一样,沉甸甸砸进了他心中。
虽然略显潦草,似乎写得仓促,但毫无疑问,这的确是老师的字迹……他终于回来了吗?少伯爵反复看了几次,叠好信纸塞进内侧衣兜,望着窗外昏沉的天际发怔。
昨天之前,他还在期待着老师的回归,期待着结束奔走逃亡的日子。然而当这一刻终于到来,他已再没有半分欣喜。药剂实验的残酷内幕就如一根带着倒钩的刺,扎在他心底,渗着血,拔不出。
在确切的真相浮现之前,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老师,去面对那个将他一手培养长大的指引者。偏就在此时,竟收到了这封邀请信……
老师在信中写得如此随意,好似那药剂所里根本没有不可见人的东西,好似他昨天听到的、想到的,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犹豫了:如果明琪女士在说谎呢?她说我曾去过那里,可我根本没有任何印象……又或许,是她搞混了某段记忆?
敲门声突然响起,传来了丽安娜夫人略带疑惑的呼唤:“维利?还没换好衣服吗?”
“马上就好。”他暂且压下心底汹汹的暗流,换了套蓝白色的仪仗军装,搭了条银底纹金的短披肩,快步往外走。
推开房门,胳膊就被人一挽。伯爵夫人穿着坠满钻饰的蓝裙,摇着金丝小扇,拽着他就往楼下奔:“快快,客人说不准就要来了,可千万不能失礼!”
维鲁特貌似安分地跟着走,心里却翻腾了起来。
昨晚他刚传送出时之歌书屋,还没缓过神,扭头就让黑雾一卷,被赛科尔带着冲向了东郊。这小子想必是憋坏了,使劲发狠,所有绿油油的东西都看不顺眼,真如飓风过境,搅得一地残枝碎叶。
到山顶一瞧,孤儿院四周人头攒动,早被白港警方封锁。影刺客才不管,裹着黑光要往里钻,被他强拉住,飞到海边寻回武器,又转头去了深山的野营地。
孩子们果然不见了,甚至连帐篷餐锅之类的野营用具也都被尽数搬走。再检查脚印,井然有序,该是听令而行的。这么看来,明琪女士的确未被那毁灭能量波及,反而带着孩子们平安离开了。
总算有个好消息……他心头一松,正准备回去,赛科尔却不依不饶,还要循着脚印去找人。他拗不过这一根筋的家伙,强撑着精神帮他出主意。可惜直到天光渐亮,两人依旧在茫茫山野里打转,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这小子就是弹簧做的,压力越大蹦得越高。他可没那好体力,又累又困,找了个僻静山洞想稍作休息,不料眼皮一闭一睁,太阳就跨过头顶,往西边偏下去了。
晚上还得应付楻国太子的盘问,赛科尔却不肯走,非要找到明琪女士才罢休。
留他一人在这儿,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麻烦来。维鲁特只能连哄带骗,好容易将同伴顺回了家,迎面正撞着一身盛装打扮的母亲——原来,今天晚上竟有客人要招待。
怎么这么不凑巧,希望别拖得太晚……他实在有些疲惫,索性就扮成了木偶一般,随便母亲怎么使唤了。
出了城堡大门,丽安娜夫人急着朝路口张望,没瞧见客人来,松了口气,回头帮他整理起着装:“你父亲一大早就跑去开会,到现在还不回来。我都跟他说过有客人要招待了,真是靠不住……你可别学他啊,得拿出个当家人的模样才行。”
维鲁特猜测父亲是去处理昨晚白港的那场乱子了,不敢多说,顺着问道:“今晚是哪位阁下要来赴宴?”
“这位可是难得的贵客,从楻国云安城来的,你称他白先生就行啦。至于其他的嘛……”女士就是不肯明言,拿扇子掩着嘴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赛科尔终于磨磨蹭蹭从城堡里钻了出来。蓝发少年也换了套行头,穿着维鲁特去年定制的黑礼服,大小倒差不多:白衬衫、黑长裤,外披一袭垂到小腿的束腰风衣,点缀些许金花镶边,远远一看,真有几分公子哥的精气神。
可等他再走近些才发现:那双排的纽扣根本系错了,裤腿也卷了层,一边高一边低,领口锈金的花边丝缎更是被他当成了腰带,连蓝宝石胸针都委委屈屈地给挂到了小腹上,实在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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