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残忍?”荼白抬起手,手心凝结出一片雪花,“我的亲生儿子,我的至亲骨肉,处处与我为敌,你对我就不残忍了?”
看着他掌心里的雪花,凝结成一道冰晶箭矢,漴太子的脊背紧紧绷起,抹去唇角的血,踉跄着从地上起身:“父亲,孩儿愿随您走,求您放过她,放过这里的村民。”
自从春桃出现后,他对荼白的称呼已从“父王”变成了“父亲”。
后者是父子,前者是君臣。
然而他话音才刚落下,荼白手心里的冰晶箭矢破空划出一条流线,目标直指春桃的后心窝。
春桃位于荼白和漴太子中间的位置,知晓了谷雨的真正身份后,她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流泪。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握着自己手里的古剑呆呆站在那里。
她的命是他捡回来的,就连手里这柄剑,也是他送给她的。
她的世界早已陷入无边黑暗,他是黑暗里唯一的一抹光。
不知春桃此刻正想些什么,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有道箭矢锁定了她,但漴太子在从地上起身、央求他父王时,早已做好了救人的准备。
身形消失,一个短距离瞬移,他挡在春桃前面。
荼白释放出的那道冰晶箭,射入漴太子的腹部,射穿了一个洞,被他用内息融化在腹腔内,免于穿透他的身体而伤及春桃。
这一箭,他抵挡得住,但他不敢抵挡,这会激怒他的父亲。
剧烈的疼痛中,漴太子的身体只是一个摇晃,咽下喉头腥甜,若无其事地道:“父亲,我愿意接受您的任何处罚,立刻回到深渊去,求您放过她……”
冰晶箭射中漴太子时,墨翡与红翡不约而同向前迈了一步,又一前一后的缩了回来。他兄妹二人,自小与漴一起长大,关系极为亲厚。
反观身为父亲的荼白,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这个儿子,是他在这世上最了解的、也是最看不了解的存在。
“我若是不答应呢?”荼白的掌心又出现一片雪花。
“孩儿先前已经说过了,您若想伤害此地任何一个人,除非从孩儿的尸体上踏过去。”戾风将漴太子的白发吹的四散,他展开双臂,以肢体语言告诉他的父王,他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的生命是我给的,如今,你拿来要挟我?”荼白嘴边划过残酷的冷笑,心寒又心痛,枉费自己手眼通天,却连一个儿子都教导不好,“本王偏偏不受人要挟!”
他手里的雪花从一片分裂成两片,两片分裂成四片,凝结成四道冰晶箭矢。
“漴……殿下……”红翡心中一惊,用无奈的语气叹息,“您这又是何苦呢,不过是些无知村民而已……”
“君上……”墨翡看出形势不妙,知道劝不动漴,直接屈膝跪下,“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只是一时糊涂。再者,如今我族正在进攻星域,若是传出太子重伤……或是死讯,对于我族士气不利,还望君上三思!”
山洞里。
守洞门蹲着的简小楼同样心急如焚,拳头攥了松,松了攥:“漴太子若是死了,谷雨便也死了,上哪里再去找一个剑阁老祖?”
两种可能。
剑阁老祖确实另有其人。
剑阁老祖就是漴太子,漴太子一死,历史改变。
她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蹲在她身边的沙劝她稍安勿躁:“虎毒不食子,我家君上下手有分寸的,你用不着太担心。倒是得担心一下我们自己,等君上控制住漴太子之后,就该轮到我们了。”
瞧见简小楼没听见似得,理也不理他,沙推了她一把,“臭婆娘,我在和你说话!”
“我听见了!”
“那你倒是回我一句!”
“你想让我怎么回你?”简小楼沉沉道,“我们打不过兽王,还不能露脸让他瞧见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隐身带我逃走。”
“没错。”沙抱着手臂,“漴太子也这么说了,这是最理智的决定。”
“那他们怎么办?”简小楼没有扭头,指向身后长长的甬道,里面约有二十丈深,如树杈一般生出几条分支,分支的尽头是一些小山洞,里面储备着一些粮食,原本是村民祖上用来躲避雪崩用的避难所。
现在,他们躲在甬道的最尽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沙不敢回头去看那些村民,相处这些日子,不说生出什么感情,总归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告诫简小楼,也是告诫他自己:“你我皆非寻常人,你需懂得权衡利弊轻重……”
“我懂,所以才不知怎样回答你。”简小楼揉着太阳穴,“还有春桃,虽还不曾开口收徒,但我已将她视为我的徒弟,你让我丢下她不管,任由她去死么?”
“我明白,可是我们得量力而行,莫说我家君上,我俩联手都未必打得过我父亲。”沙在心中掂量着自己的斤两,实话说,他现在的年纪和他父亲墨翡是差不多的,修为应该也不相上下,但他对墨翡的神通法术非常了解,墨翡却对他一无所知。
荼白也是,现在的修为远远不如两百万年以后,附身的这具身体也不怎么样,他与持着月痕神剑的简小楼配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或许可以暂时打退他们。
可他为何要帮着人族对付自己的父亲,对付自己的君上?
沙心里很烦很烦,视线下垂,冷不丁瞥见地上被他丢弃的、只削了一半儿的小木弓,想起那几个小孤儿清澈的眼睛,他失神片刻,咬咬牙道,“这样吧,我答应你与竭尽全力拼一拼,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咱俩联手拼不过,必须抛下一切立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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