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他这极寻常的招呼却令皇子面色突变,断然一声厉喝,将他惊得顿在原地。
“尽远·斯诺克……”经过这场仪式后,舜心中怒火更盛,若不是因为尽远受伤他急于护短,光修士又怎会来南岛,更不可能身陨在这无名海岸。他伤心痛恨自己冲动的决定,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失态,只咬着牙警告般呼出枪卫士的全名,将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
叶续瞧着苗头不对,更不知他们两个为何闹了矛盾,自然不敢插嘴。他先朝尽远责备似的瞪了一眼,又挥手让随从们退散开,便拉着想要看好戏的水修士,快步逃开了光罩范围,末了还不放心地甩出几道绿藤,在神力护罩边缘围了一圈挡住视线。
五彩流光的护罩内就剩了皇子二人,舜这才缓缓抬起胳膊,指向五芒星阵中央低声道:“你若对他的死有半点触动……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尽远紧握双拳看着那空无一物的阵眼,在愧疚自责与深深地无奈中彷徨了片刻,终于平静下来。事已至此,即便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他也必须给皇子,给那位逝去的光修士一个交代……
他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劲,垂着头一如往常般细声说道:“因为……我本不姓斯诺克,也……不叫尽远……我是艾格尼萨暗堡的一员,我的母亲……是洛维娜·奥莱西亚。”
“什么?”舜在刹那间竟觉得自己幻听了,他茫然瞪着眼睛,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我是暗堡的一员,我的母亲,是洛维娜·奥莱西亚,奥莱西亚……
“怎么可能……”他慌乱地摇了摇头,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大声反驳道,“我东宫所有人的身份档案都被严查过,在圣塔还留有记录,绝不可能出错!”他咬着牙看向枪卫士,只觉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更对说这笑话的人怒火中烧。
到了此刻,尽远反而头脑无比清晰,连心跳都变得沉稳下来,“有人修改过我的档案……但我并不知道是谁。”
“有人改过……”皇子被这晴天霹雳般的真相轰得头晕目眩,愣在那半天,最后竟颤着面颊轻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
“当年我实为避难而来到京城,别无选择,只能隐瞒身世”枪卫士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劲,语调更转急促,“那天晚上,是我叫路易斯出手的,只因不想让你知道这层身份,绝没有别的意思。”
他独自说了一通,舜却似全未听见,目无焦距地又看了他几分钟,哑着嗓子问道:“在冰泉酒店,你是故意留我借宿吧?”
“……是。”尽远沉默了几秒,因为事实无可辩驳,只能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舜又轻笑一声,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原来他竟是从别国派来,故意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前后因果都有了铁证,他心中却是如煮沸的汤锅里突然砸了块寒冰,僵成一片,连带着那些翻腾不休的怨气,也全都粘结在冰中,演变成了剔骨的痛。
他被这阵钻心的痛楚几乎扼住呼吸,面对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判定罪名的两个字,忍不住喘了几口气,才垂头盯着地上的五芒星阵问道:“斯诺克夫妇……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意外。”枪卫士迟疑了些许,因为他也真的不知道,当年他名义上的父母在那场事故中到底有没有遭遇阴谋。
皇子听了他的回答,沉着脸半天没出声,气氛又僵在此处,尽远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继续自白道:“除开身份这件事,我从没骗过你半分,绝无欺瞒……”
他正平静地说着誓言,舜却像是被他点醒了般,猛然抬头喝道:“八年前,八年前我让你护送弥幽离京,她受伤失忆之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尽远没料到他会提及这件旧事,顿时愣住了。那场异变发生时,他虽然在场,却并不明其因由,也不知其后果,更何况他与那位大人早已约定不得泄露,此刻又如何能辩解!?
他呆了几秒钟没吭声,舜自然以为这是心虚不敢回答,只觉他从头到尾都是谎言,而这十余年的相识相处竟似他幻术操纵下的一场梦魇,不由悲从中来。在失魂落魄却又仿佛顿悟般的呆滞中,他若有所悟,若有所得,若有所失……却渐渐恢复了冷静,终于回过神来。
“好……很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绿发身影,心中再不见波动,说出的语调也毫无起伏:“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东宫一员……我会向父皇禀明此事,无论他如何处置……你我今后,都再无瓜葛。”
“舜……”尽远见他说完这决绝的誓言就要走,不由自主地冲上前想要拽住他再解释几句,没想到劈头就是刀光一闪。他反射般偏过身避开血红刀锋,看着那双酝酿杀气的黑瞳,竟是再迈不出半步,只能愣愣看着皇子快步离开光罩,消失在绿藤缠结的外墙后。
就在尽远和舜对立光圈中摊牌之时,正指挥着飞艇平稳降落的叶续大使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请求。
“你要我带他们走?”他随手从兜里摸出根细烟,娴熟地擦了点火划过烟头,又小心朝光圈方向看了一眼,才对维鲁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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